读一本书,走一段路,认识一群人。今天我们继续分享林徽因的《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》。
在结构原则上,云冈石刻中的中国建筑,确是明显表示其应用构架原则的。构架上主要部分,如支柱、阑额、斗栱、椽瓦、檐脊等,一一均应用如后代;其形式且均为后代同样部分的初型无疑。所以可以证明,在结构根本原则及形式上,中国建筑二千年来保持其独立性,不曾被外来影响所动摇。所谓受印度希腊影响者,实仅限于装饰雕刻两方面的。
佛像雕刻,本不是本篇注意所在,故亦不曾详细作比较研究而讨论之。但可就其最浅见的趣味派别及刀法,略为提到。佛像的容貌衣褶,在云冈一区中,有三种最明显的派别。
第一种是带着浓重的中印度色彩的,比较呆板僵定,刻法呈示在模仿方面的努力。佳者虽勇毅有劲,但缺乏任何韵趣,弱者则颇多伧丑。引人兴趣者,单是其古远的年代,面不是美术的本身。第二种佛容修长,衣褶质实而流畅。弱者质朴庄严;佳者含笑超尘,美有馀韵,气魄纯厚,精神栩栩,感人以超人的定,超神的动;艺术之最高成绩,荟萃于一痕一纹之间,任何刀削雕琢,平畅流丽,全不带烟火气。这种创造,纯为汉族本其固有美感趣味,在宗教艺术方面的发展。其精神与汉刻密切关联,与中印度佛像,反疏隔不同旨趣。飞仙雕刻亦如佛像,有上面所述两大派别;一为模仿,以印度像为模型;一为创造,综合模仿所得经验,与汉族固有趣味及审美倾向,作新的尝试。
这两种时期距离并不甚远,可见汉族艺术家并未奴隶于模仿,而印度健陀罗刻像雕纹的影响,只作了汉族艺术家发挥天才的引火线。云冈佛像还有一种,只是东部第三洞三巨像一例。这种佛像雕刻艺术,在精神方面乃大大退步,在技艺方面则加增谙熟繁巧,讲求柔和的曲线、圆滑的表面。这倾向是时代的,还是主刻者个人的,却难断定了。
装饰花纹在云冈所见,中外杂陈,但是外来者,数量超过原有者甚多。观察后代中国所熟见的装饰花纹,则此种外来的影响势力范围极广。殷周秦汉金石上的花纹,始终不能与之抗衡。
云冈石窟乃西域印度佛教艺术大规模侵入中国的实证。但观其结果,在建筑上并末动摇中国基本结构。在雕刻上只强烈的触动了中国雕刻艺术的新创造——其精神、气魄、格调,根本保持着中国固有的。而最后却在装饰花纹上,输给中国以大量的新题材,新变化,新刻法,散布流传直至今日,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现象。